PEOR

 我这么问他，看着他眉眼间露出疑惑和讶异。

  “即便我回答了，那也是我心里想的答案，或许和你的想法会有些出入。”他说着从椅背拿起西服穿上，走到我身边，“从我这里也许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，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，初次拜访英国的女士，我可以带你四处看看，希望我有幸做你的向导。”

  “当然，这更是我的荣幸，先生。”

  他摘下礼帽向我微微鞠躬又重新戴好，一手持着手杖，另一只手伸到我面前，“那么我们这就出发吧。”

  伦敦的街道有一种特殊的味道，尤其当今天身边多了这么位正宗的英国绅士后，那种中世纪的复古感更加强烈，他的步伐不紧不慢，手杖在石板路上轻点，似乎身为一个绅士，对手杖都是非常温柔。

  “关于你刚刚的问题，不朽这个词有很多种意思，可以指人，指物，或者生命。”我们穿过了喧闹的集市，他的声音不大但我听得很清楚，“不同的意思对应不同的答案，思想比较高深一些的人又会有更不同的答案。”

  “生命.......那么作为国家的你算不朽吗？”

  “算吗？事实上，并没有人将国家定义为不朽的一个个体，即使是国家也有消亡的那一天，不过对于我们来说，那种事可能很晚才能来，也没有一个大概的时间段可以估算。”他的神色和语气一样平静，森绿的眼里似乎承载着比这些话更加沉重的历史。

  “...辛苦您了。”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，我想自己很难去理解或感受一个国家背负着什么，经历过什么，此时这一整个国家就站在我眼前，这是形容不出的奇妙的事情，我正身处在这个国家，而这个国家又正在我身边。

  “这算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，不过谢谢你的这句话。”他领我走上伦敦塔桥，“人们看到我时也会向我道谢问候，我喜欢和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，身份不同，但看起来又没什么不同。正如他们一样，我也融入了这个城市，这片土地里。”

  这便是身为一个国家的姿态吧。

  我这么想着。

  “从这里可以看到更远的风景，晚上来的话就更好了，夜晚的伦敦是另一种风景，当然了，如果想更好地欣赏这座城市的话，伦敦眼是非常不错的选择。”他又补充道，“也是情侣们约会的好去处，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，可以和心爱的人一同去坐一次伦敦眼。”

  “......这下面就是泰晤士河吗？”我没有接着他的话，踮脚往下看去。(我好想说你能陪我去坐吗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！)

  “是的，泰晤士河，也是我们的母亲河。”

  “感觉和你.....给我的感觉很像。”

  “嗯？感觉？” 

  “是的，亚瑟·柯克兰先生，你和它一样，体内流淌着这个国家的历史。这是我对你，和对它的感觉。”

  “哈，这样吗？”他笑出声点了点头，“流淌着这个国家的历史。你说的没错，我们家也有一位政治家说过差不多的话呢，他说‘泰晤士河是一部流动的历史’。”

  像是在细细品味着这句话，他入神地看着泰晤士河，眼里含着一种不一样的柔情。

  “既然是流动的历史，那泰晤士河算不朽吗？”我又问了这个问题。

  “嗯...如果你这么想的话，那它就算。至少在你心里是不朽的，在我心里也是。” 

  “又或许你根本不需要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，在你看来，这个国家，这条河，或者其他对你来说有特殊含义的事情，或许它们已经消失，或者不知去向，但你在脑海里依旧记得它们，无法抹去，永远存在。”

  “...对，我是这么想的。”

  “是的，那就对了，对你而言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心知肚明。”他满意地微笑道，“那就是你心里的不朽。现在我说说我的想法...”

  正午的钟声响起，当当当地敲了十二下。

  “准时而美妙的报时，不是吗？从这里就能看到它，大本钟。”他指着不远处，一群白鸽正从它上空飞过，“它和我，和这座桥这条河一样，都在这里好久啦。它对我来说也是不朽的——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在这个世界存活多久，但它们已经是我记忆中的一部分了，等到什么时候，我没有了思想没了知觉，但我仍会觉得它们存在，钟声是我的呐喊，泰晤士的河水和这无数由历史堆砌起的古老建筑将是我的血与骨。”

  “您和它们永存，先生。”我不由自主地这么说道。

  “应该是我因它们而永存。...但是永存的说法也不尽然....算了，既然还能够呼吸尚未长眠，又何必去思考永存这件事。”

  “比起这个，更重要的是...”他将一只手背在身后，行了个礼，“好好享受今天吧女士。” 

  “万分感谢，我亲爱的不朽先生。”